這幾周，這樣的簡訊收到越來越多「您的稽覈已經透過，額度20000元，請在24小時內，戳http://www.XXX.com取款，過期自動取消。」
這並不是我申請了什麼貸款稽覈，而是偽裝的現金貸廣告。這樣的現金貸，往往真實額度在1000-5000，真實利率摺合每月8-15%，流量轉化率極高。
這樣的盛世，恍然如17年8月，現金貸的高光時刻，土豪老闆、創業者、VC、流量方瘋狂湧入。每一個人都認為這是一個存在真實需求的暴利生意，因為底層人群無法控制自己的慾望，被誘惑著借了高息貸款，因為貸款金額小所以也沒有感知，最終他們不得不依靠親朋好友來償還。當然，這麼好的生意不可能沒有缺點，唯一的瑕疵就是剝削了底層人民，以及需要採取手段鑽監管的空子，但這些在收益率面前又算得了什麼呢。
然而以上全錯，這其實是個愚蠢得離譜的生意：所有使用者加在一起是賺錢的，這個行業中90%以上的使用者是借新還舊的老賴，直到貸款成為一個無論如何也還不起的數字，最終選擇「爆倉」任由自己徵信掛掉。反過來說，就是所有從業者加在一起是賠錢的。
對於外行人來說，可能會對90%這個資料產生質疑。但只需詢問一個經歷過去年行情的創業者就能獲知：市場好的時候5個月翻倍，市場差的時候Vintage壞賬率達80%以上，這就是另一面的資料佐證。
這個行業之所以繁榮和生生不息，皆因這個「從業者」不是一個統一利益的主體，這個行業的從業者分成三類：
- 服務商：提供現金貸系統、風控、流量、催收……需要養著產品、技術、電銷、客服等，把活全都幹了。
- 專案方：小現金貸平臺的老闆，只需要做兩件事「募資」和「擔風險」，拿來資金後可以直接買現成的服務開平臺，擔風險包括監管風險和行業爆倉風險。
- 資金方：往往是土豪老闆，實業虧錢不做了，但是習慣了高毛利不願意讓手頭資金躺銀行，被專案方忽悠著提供資金參與放貸。
當市場好的時候，大量資金湧入，借款人總能借到新錢，這個時候每家現金貸平臺都沒有壞賬。資金方賺月5-15%，專案方空手套白狼賺大錢，服務商賺個賣水的錢。
當市場不好的時候，借款人借不到新錢導致壞賬率提升，進一步引發更多平臺停止放貸，形成反身性，當月的壞賬率可能高達80%，對於小平臺甚至到100%。資金方把錢賠光，專案方不賠錢但是揹負債務，服務商裁員停止業務。
不知讀者是否看清了這個生意的實質，專案方拿著資金方的錢賭一個龐氏，服務商是賭場，借款人是骰子。財報並不虛假，但業務核心是虛假的，資金方才是真正的韭菜。
說另一個生意吧，區塊鏈的發幣遊戲。（特別宣告，區塊鏈即服務BaaS不在我的討論之內）
區塊鏈的發幣遊戲，也是由三個角色組成：
- 服務商：主要提供市場、市值、社群三項服務，市場需要養著媒介公關和寫手，市值需要養著三班倒的市值管理團隊，社群需要養著一批客服每日在群裡高唱To Da Moon（幣圈俚語，用賣萌的口氣表示幣價要飛漲上月球），把活都幹了。
- 專案方：發幣的老闆，只需要做兩件事「募資」和「擔風險」，往往小幣種的老闆只有2-3個人。主要的工作就是演講和募資，具體的運營都可以扔給服務商。
- 資金方：包括自有資金投資的人，以及聚集了這些人的錢來投資的基金或代投。
當市場好的時候，大量資金湧入，BTC和ETH大盤瘋漲，這個時候每個空氣幣都跟著漲。資金方能夠每月翻倍，專案方空手套白狼數十億，服務商賺個賣水的錢
當市場不好的時候，ETH從8000元跌到800元，區塊鏈概念汙名化，進一步阻礙了圈外資金流入，形成反身性，每個空氣幣都歸零。資金方把錢賠光，專案方拿走小錢但是揹負債務，服務商裁員停止業務。
感覺並沒有什麼不同，專案方拿著資金方的錢賭方向，服務商是賭場，BTC或ETH的大盤是骰子。要說真有什麼區別，無非是賠率更高，募集資金的面更廣，概念更難以理解……如此罷了。
請暫且先把道德上的評論放在一邊，我們會得到第一個結論：用別人的錢賭方向，是年輕人暴富的重要手段。
最終只有兩個結局，賺了以後資金方賺小錢，專案方賺大錢；虧了以後資金方虧大錢，專案方虧名譽。專案方平白無故獲得了一張單邊的期權。這樣的暴富方法屢見不鮮：房地產商拿著銀行的錢賭房價，漲了房企暴富，賠了銀行倒黴；大空頭融資做空，賭對了青史留名，賭錯了把LP的錢賠乾淨。
曾經和一個農業金融的朋友聊天，表示農業金融根本賺不到錢，不如把募集的資金投給養豬場，股債搭配。如果豬價暴跌則壞賬，資金方把錢虧完，創業者揹負擔保但也未必真的要償還；如果豬價暴漲，創業者賺到大錢，資金方卻只能拿到年化8-12%的利息。賭豬價，和賭幣價，似乎也沒什麼區別。然而稍微聰明的資金就不願意參與幣圈，參與的也是高成本資金；普惠金融和支援實體就能夠吸引到更大、更便宜的資金，甚至還能獲得政府的支援。
於是我得到第二個結論：包裝成現金流生意或高科技，是年輕人不得已的融資手段。
正常的加槓桿，是已有資金作為劣後去配優先，但是年輕人連劣後都沒有怎麼辦？唯一的辦法就是將賭方向包裝成正常的生意，理性上要闡述到底賺誰的錢，感性上最好業務有現金流，這樣資金方就更傾向於相信這是一個正常的生意——現金貸絕不是賭，而是剝削底層人民賺取利潤；空氣幣絕不是賭，而是顛覆式的技術創新；農業金融絕不是賭，而是普惠金融支援實體經濟。
於是乎，一個概念被汙名化，另一個概念就會興起。只要資金對高毛利的渴望沒有消失，就會有新的概念被創造出來，新的年輕人加入進來，新的暴富者被創造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