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元豬奇遇記

買賣虛擬貨幣

 這幾天出現了一個看起來有點傻氣的新聞,叫《男子網上領養“位元豬”被騙十多萬》。

  新聞大致內容是這樣:一位男子在採用區塊鏈技術的虛擬寵物遊戲《位元豬》裡,投了10萬塊錢領養豬,結果官方跑路了,他血本無歸。現在警方已經就此事立案,著手調查中。

  阿葉也看到了這條新聞,然後就立馬轉發給了我,問我這是真的嗎。阿葉顯得有點興奮,因為如果是真的,那他砸在豬上的一千多塊錢,至少有那麼一點希望可以要回來了。

1

位元豬是什麼?

  阿葉一共往《位元豬》上投了1895.32元人民幣。

  這個數字很精確,阿葉還跟我強調了一下,這是減去130.52元后得出的結果。而這減去的130多塊錢,則是阿葉這段時間以來養豬的收益——雖說如此,這錢最後倒是也一同砸在了豬上,沒能拿出來。

  在遊戲裡養豬能掙錢這件事,聽起來可能有些匪夷所思,但這個遊戲的確是這麼宣傳的——我們先姑且將《位元豬》看作一款遊戲。

  《位元豬》主打的特點是區塊鏈技術和虛擬寵物,邏輯和之前大火的《以太貓》基本一致——花錢買電子寵物,再用電子寵物讓自己的資產升值。

  而在《位元豬》裡,讓資產升值的方法被設定的十分簡單,就是“養豬”。

  在這個遊戲裡,豬有“合約收益值”這樣一個設定,相當於一頭豬的“賺錢力”,而收益值越高的豬,價格就越貴——從幾百到幾千人民幣不等;玩家可以花錢搶豬,搶到的豬可以撫養,在養豬的這段時間裡,玩家賬戶裡的錢會根據豬的合約收益值而每日增長;不過豬是有撫養期限的,到期就又會自動拋入市場。

  簡單來說,《位元豬》的意思就是隻要你肯給豬花錢,你的錢就能變多——這個遊戲基本上也就這麼點功能。

  因為這簡單粗暴的概念,《位元豬》的宣傳語也是非常的氣勢恢巨集,頗有一刀999的氣概,比如“位元豬以深邃的眼光,敏銳的洞察力,雷霆速度,極速落地”,或是“位元豬,是豬非豬”。

  所以按道理講,這其實勉強能算得上是一個遊戲——使用者能搶豬、賣豬、養豬,而如果是真心愛豬的人,說不定也能從中找到一些遊戲性。

  為了避免過多宣傳此類知識,我們今次就僅議《位元豬》的這一部分玩法,暫不解釋其餘規則、資金執行方式、或是背後的黑手又為何無端看上了豬。我們現在要關注的,是豬背後的人們。

  比如借錢養豬的阿葉。

2

豬和豬背後的人們

  根據阿葉給我的截圖,《位元豬》顯然有一個規模龐大的豬友聯盟——儘管這個遊戲並沒有任何社交功能。

  我第一次見到阿葉就在一個豬友論壇裡。這時候《位元豬》官方已經正式宣告跑路,阿葉很無助,正在四處發帖詢問“你們都虧了多少錢,說出來讓我開心一下”。

  在得到了一些豬友虧了幾萬的回覆後,阿葉支支吾吾的迴應,他虧了差不多2000元人民幣,其中還有1600元是借來的。

  我說想和阿葉聊聊,阿葉很痛快的同意了。

  根據QQ資料顯示,阿葉年方18。在此之前,他從沒聽說過“區塊鏈”、“比特幣”相關的東西,直到同學給他介紹了一些區塊鏈遊戲,阿葉才慢慢有所瞭解。隨後他就去貼吧搜尋“區塊鏈”,正好看見了《位元豬》,於是就加了群。

  阿葉說,群裡的人經常發一些很鼓動人心的話語,讓他漸漸對豬動起了小心思。我問阿葉他們的主要話術是什麼,阿葉說:“群裡的人就是說,梭哈,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梭哈”。

  藉著“梭哈”的勁頭,7月4日,阿葉正式在《位元豬》裡搶了年輕人的第一頭豬,身價492.06元人民幣,能養7天,帶來21%的收益。

  我問阿葉,為什麼這樣就能輕易相信別人,光速買豬?阿葉無言,回了一個“你說話好傷人”的表情,後作出進一步補充:“都怪這世界的貨幣太誘人”。

  在阿葉買豬之後,《位元豬》這個莊園在一段時間裡風平浪靜,他的資金在豬的努力下也處於穩步增長的狀態。但時不時遊戲也會發生一些“駭客攻擊”事件——據客服稱,《位元豬》伺服器被駭客搞了,所以經常登不上去。

  阿葉說,客服為了證明自己,還“發了他們和駭客的聊天記錄”。

  聽到這裡我把他打斷,問能不能給我看看“駭客和客服的聊天記錄”,阿葉說沒存,總之大概意思是駭客管客服要500塊錢保護費。

  而一旦發生“駭客勒索”事件,伺服器波動了,《位元豬》的群和論壇裡就開始有人打出長篇大論,安撫民心,例如“位元豬是區塊鏈的第二大盤,不可能有事”。官方也在公告裡試圖鼓舞養豬客們:“讓我們明天一起,讓他一豬不留,一豬不剩!”

  “不要質疑駭客事件,我是個程式設計師,只要是it行業的程式設計師都能看出來發生了什麼,多讀讀書吧”

  7月8號,伺服器又被“駭客攻擊”了,這次挺嚴重,持續了三天。阿葉說,大家這幾天“豬也沒有搶”,導致“三天的豬就屯在那邊”。後來客服給出了一些聽上去就很扯的補償方式,在此不多做敘述。

  這時候阿葉已經搶了3頭豬了,最貴的一頭1000元出頭。果不其然,群裡又出現了長篇安撫民心的論文。

阿葉的全部家當

  雖然阿葉沒有存下這些記錄,但論壇裡還能找到一些類似的隻言片語,比如有人說玩家們是在“自己嚇唬自己”。

“居然好幾個大家熟悉的一線明星也在玩位元豬”

  這些文字大多鏗鏘有力,字字珠璣,看完之後甚至都讓我對《位元豬》的再次雄起有了信心——不過時間軸再往下翻,回覆裡已經遍佈了豬友們的哀嚎,比如“都跑了!”

  可能是當時的安撫多少起了效果,阿葉說,那時很多群裡的人都說再相信大家平臺一次,再投一點,慢慢把裡面的錢套出來。

  後來,他們看到的是客服退群的訊息。

  再後來,《位元豬》正式卷錢跑路了。坊間流傳一張圖,是位元豬的公告,寫著“由於實在編不下去,就此解散忘(望)各大小韭菜瞭解”,這圖的真實性實在是有待商榷——但事實說到底和這張圖的內容差不到哪去。

  在最後的最後,7月中旬的一天,豬、客服、阿葉的1895.32元錢、養豬客的信心,都徐徐化為網際網路泡影,按貼吧網友的話說,這些東西大概率是匯合而成了“海灘嫩模”。

  這時候阿葉反映過來了,他說現在想起來,群裡那些人應該是託吧。

3

豬財兩空

  我試著和其他養豬客聊了聊,但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不願意和我多說下去,我也不忍心追問,因為他們的字裡行間都透露出悲傷的氣質。

  《位元豬》被立案調查新聞出了之後,我本以為論壇裡會變得欣欣向榮,但實則相反——養豬客們仍然不以為然,因為他們大多知道“這錢是要不回來了”,而之所以丟這個錢,也是源於他們自己做出的選擇。

  一位虧了6萬的養豬客很肯定地跟我說,他的錢是回不來了,不過把人抓住就行了。

  讓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位暱稱是火星文的大哥,由於我無法解讀他的名字,所以暫稱他為阿火。

  阿火是區塊鏈遊戲老手,除了《位元豬》之外,其他的區塊鏈遊戲他也有所涉獵。在豬身上,阿火投了3萬,現在全沒了。

  關於這3萬,阿火只跟我說了兩句話,很淡然,一句是“玩這個,不是輸就是贏”,一句是“又沒人逼著玩的,轉錢跑遲早的事”。

  不難看出,對於這些“玩家”們而言,適可而止,及時收手是非常困難的,因為一旦我問到“為什麼沒早點撤錢”時,我們之間談話基本就宣告結束了——我和阿火就這樣結束了聊天。

  但豬的征途還沒有結束。

4

豬的後裔

  豬倒下了,萬獸揭竿而起。

  對不瞭解這方面的來說,這點可能很難想到:位元豬並非一家獨大。

  如今區塊鏈虛擬寵物的市場已經魚龍混雜,百花齊放。我這幾天隨意看了一下,就發現了“位元鼠”、“位元狗”、“位元松鼠”、“位元雞”……豬狗一窩,蛇鼠一籠,十二生肖樣樣俱全,甚至神獸也在涉獵範圍之內,基本上沒有你想不到的——我昨天剛看到一個“位元聖鬥士”。

位元雞、位元神獸、位元倉鼠、位元聖鬥士……(均為化名)

  由於在這類遊戲中,發展下線是能夠獲得獎勵的,所以在位元豬隕落的那一瞬間,位元狗、雞、聖鬥士們都開始掙扎著站起來,想從豬的破敗莊園裡招募自己的下線。

  這就讓《位元豬》的論壇變得像一場大型狼人殺,人人都是蒙面玩家,試圖用話語打動人心,拉人進自己的平臺。

  初級的託比較直白:誇自己的平臺好,並稱“能夠在這裡賺回在豬身上虧的錢”。

“做在前面的都買賓士了”

  高階的託比較隱晦:寫長篇大論,含淚罵豬讓自己虧了錢,字字泣血,令聞者落淚——但最後總是會冷不丁會冒出一個突然轉折——“不如和我一起來位元XX回血吧!”。

  總結看來,如今的位元豬論壇無非就是那麼幾個人,而其中的百分之九十是託,百分之五是圍觀群眾,剩下的那部分是真正的受豬害者(可能佔比更少)。

  時至今日,託們也仍在孜孜不倦的發著帖子,迴應他們的也基本上都是託,處處透露著和氣生財的氣息。他們的常見話術包括但不限於:“從哪裡摔倒就從哪裡站起來吧,不要氣餒。總比去上班一天八九十要好吧!”,或者“教你體驗一星期賺600”。

  剛看的時候我不怎麼理解,這樣真的能騙到人嗎?看多了後發現,真能騙到。我還另外感悟出來點什麼——或許這也是一種網際網路匠人精神。

5

豬以外的故事

  《位元豬》聽上去的確是一個滑稽的遊戲,但因為幾頭滑稽的豬而變得血本無歸的人實際上有很多——甚至有人沒了上百萬。

  在“領養位元豬被詐騙”的這則新聞裡,受害男子本也是抱著半信半疑態度,直到他在第一頭豬上小賺了一筆,才最終一步步滑向深淵——如今所有騙術都有著類似的套路,但在精心包裝之下,謊言會變得更加難以察覺。

  除了《位元豬》外,也有類似產品會包著一個更高階,更不易察覺的的皮囊——我們不能一竿子把它們全都打死,但必須要說的是,這些所謂的“遊戲”大部分都風險極大。很多人都是抱著“玩玩看”的心態,以為自己能“淺嘗輒止”,但最終還是越陷越深,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這樣的故事,也發生在聽起來滑稽可愛的《位元豬》裡:儘管有賠的少的人說“無所謂”,但也有血本無歸的人說“不想活了”——我甚至還在貼吧裡看到一位受害者,稱願意用500萬來獎勵把錢追回的人。

  相比起來,阿葉是幸運的——他投入的少,如今也恢復了理智。在豬身上吃了一塹後,阿葉決定自己也不會玩這些了。

  但其他人是否又能像他這樣全身而退,就很難說了。

  到了最後,我問阿葉,他把借來的錢全砸在豬上這件事,告訴借錢給他的人了嗎?

  阿葉發了一個“胸口痛”的表情,回我:“這怎麼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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