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卡特（Nic Carter）最喜歡的書是《老實人》（Candide），這是一本法國啟蒙思想家、文學家、哲學家伏爾泰（Voltaire）出版的哲理性諷刺小說，寫的是 “一個受庇護的人慢慢接受現實生活的艱辛” 的故事。伏爾泰對那個時代的樂觀主義深惡痛絕。他在書中問道：“如果這就是世間最美好的東西，那麼其他東西又是什麼？”卡特本人並不是一個諷刺作家，儘管他曾寫過諷刺性的文章，但他只是加密貨幣領域最頑強的（dogged ）批評者之一。在他的聲望日漸高漲的同時，“區塊鏈，而不是比特幣” 正成為常常掛在大家嘴邊的一句話，越來越多的人認為分散式賬本（distributed ledger）可以解決世界上從飢餓到癌症的所有問題。而卡特不相信區塊鏈會帶來這樣一個烏托邦。如果這就是所有可能賬本中最好的情況，那麼那些欺詐行為又是怎麼回事？但卡特確實相信，加密貨幣 — — 尤其是比特幣 — — 將使世界變得更美好。作為區塊鏈風險投資公司 Castle Island Ventures 合夥人和區塊鏈資料分析服務提供商 CoinMetrics 的聯合創始人，他正積極研究並投資他認為區塊鏈行業最有前途的專案。我們近期採訪了卡特，對加密貨幣行業最近的騙局、部分準備金制度的危險和 Libra 專案進行了討論。他還調侃道，由於花在 “凡塵俗世”（meat-space）上的時間太少，他的生活受到了影響。Q：尼克，加密貨幣領域在 2019 年受到了來自多方的批評，其中包括國家行為體（state actors）和各大媒體等，特別是當使用者因交易所 Quadriga 創始人傑拉爾德·科頓（Gerald Cotton）意外去世而損失數百萬美元后，這種批評更加激烈。那麼，為什麼還會有人信任該領域呢？

科頓是個很好的研究案例。人們所認為的情況其實並不像報道的那樣。我對最初關於這個人只是丟失了一些金鑰的報道非常懷疑，他經營的交易所就是一個龐氏騙局。這一案例實際上與部分準備金制度有關，當人們認為一家交易所沒有足夠的準備金時，問題就會油然而生。到那時，交易所就會發生擠兌。這就是為什麼我真的想找證據來證明交易所必須有儲備的原因。交易所應該定期公佈其擁有多少儲備金額的證明。Quadriga 案件只是一個催化劑，但沒人在意。這與比特幣的安全性或託管無關，因為這傢伙是個騙子，所以他的交易所崩潰了。無論什麼原因，人們都不要求交易所拿出實際償付能力的證明，至少不會像質疑銀行那樣強烈。Q：你認為這是否代表該行業的系統性風險？當這些交易所資不抵債時，它們可能會繼續運作嗎？我的猜測是，沒有哪家西方大型交易所會資不抵債。或許 Quadriga 只是個案，因為 CoinMetrics 做了一些評估交易所交易量與它們的比特幣錢包餘額的對比工作（儘管這是一門不太完善的科學，但從交易量和存款中得出的比率可以作為 “儲備證明”，表明交易沒有超出鏈上資產）。我們知道，存款資料通常是有效的，但有時一些試圖在市場上站穩腳跟的交易所，存在撒謊、欺騙或作弊的動機。毫無疑問，肯定有一些交易所資不抵債。全球有數百家交易所，只有少數符合紐約的 BitLicense 要求，如果這些交易所把事情搞砸了，將會承擔真正的後果。Q：你認為美國財政部在紐約州所做的許可工作是否有用？這是一項替代工作，也是一個悖論。因為這在削弱加密貨幣行業發展的同時，也會刺激其發展。我不是 “去中心化” 的盲目崇拜者。如果 80% 的比特幣都由受監管的交易所持有，比如不再有聯邦存款保險公司（FDIC）的承保，這實際上就像強調銀行系統模型一樣。因此，如果我們依賴於政府透過某種方式擔保交易所，你仍然可以得到政府的救援，由此可能產生隱性通脹。你將會再次看到同樣的銀行系統，這意味著根本沒有改善發生。這就是為什麼我更喜歡完全的透明性而不是監管的原因。顯然，向儲戶證明自己很可靠是交易所需要做的事，而不是從政府那裡拿到許可證。Libra 似乎是 2019 年的頭號新聞。對我來說，真正有趣的是，美國國會竟然對 Libra 如此不滿，我想主要是他們為了獲得政治上的得分。但我認為 Facebook 判斷錯了，因為他們認為自己傳遞的資訊是創造一種全球貨幣，他們會有儲備，會用所有那些外國貨幣和美元來作支撐。但這顯然違背了國會的意圖。因為美元結算在所有國際貿易的佔比高達 70%，所以他們希望看到儲備 100% 由美元支撐。Facebook 本可以走愛國主義路線，稱 Libra 的儲備將全部由美元作支撐，或可能還有 10% 的瑞士法郎作支撐。他們可以說自己想把美元推向國際，幫助美國政府融資。這對美國和財政部都有好處，將成為美元在全球範圍內崛起的新動力。美國可以繼續出售廉價的短期國債等。但他們沒有這麼做。所以，結果大家都看到了。

我發現另一件有趣的事情是，在 Facebook 宣佈推出 Libra 時，出於某種原因，國會里的每個人都意識到了加密貨幣或非主權貨幣的威脅。但比特幣已經存在了 10 年，他們並不擔心，他們只是低估了比特幣。美國財長姆努欽（Mnuchin）繼續在 Squawk Box 上談論 Libra 背景下的比特幣。我猜在他們的頭腦裡，他們根本沒有意識到一個非企業專案實際上可以解決貨幣方面的問題。或者，他們只是被俄亥俄州眾議員沃倫·戴維森（Warren Davidson）等國會議員的話嚇到了，他們認為比特幣不可能真正被控制，從現在開始就應該放棄。另一件沒人提起的事是關於瑞波（Ripple）。瑞波和瑞波實驗室（Ripple Labs）都是美國公司。他們發行自己的貨幣瑞波幣（XRP）。在過去的 6 年裡，他們一直在大量拋售瑞波幣，但他們被完全忽視了。為什麼他們沒有收到寫有 “停止這樣做” 的指令函？沒人把 Ripple 當回事，但他們把 Libra 當回事。Q：2018年，你曾樂觀地認為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將打擊一系列不同的 ICO 專案。是啊，但他們從來沒有這樣做，太丟臉了。Q：SEC 在 2019 年有了一些新的行動。就在過去一段時間裡，他們對 Telegram 採取了行動。你認為這個行業內如 “幽靈” 一般的專案最終會胎死腹中嗎?它就是一個若隱若現的幽靈。由於種種原因，當然包括一些道德上的原因，我們公司沒有投資任何代幣。我不喜歡這個行業的骯髒秘密：風險投資公司找到接盤的散戶韭菜，然後將代幣賣掉全身而退。他們割韭菜的方式都是透過大量宣傳和炒作把代幣價格炒起來，然後在它們歸零前賣掉。這樣做不行，因為這是一家公司的 IPO，該公司可能擁有專利，但卻沒有什麼產品可出售。整個專案的資金來源於預期和希望，但目前還不清楚這些代幣是否會產生任何可持續的收入或價值。

你知道嗎？或許比特幣真的有用，但我們不知道如何確定它的價值。你是如何評價你談到的其他智慧合約區塊鏈的？沒有人能給出很好的答案。事實是，這些專案的投資者知道他們的退出是因為有散戶投資者接盤，但這種情況目前仍在發生，這使得他們的退出變得極其不道德。比如瑞波公司的季度披露報告中有說他們多賣出了多少 XRP 嗎？他們甚至都不知道確切的數字。CoinMetrics 調查發現，XRP 鏈上資料與披露的 1 億枚 XRP 的資料之間存在嚴重差異。從我開始認真參與這個行業開始，我就認為這種情況肯定應該受到嚴重的處罰，違法者將被禁止進入證券業或擔任公司董事。但事實並非如此。這讓我覺得，也許我們面對的是一個極度厭惡風險、不想捲入昂貴訴訟的 SEC，除非他們認為自己已經勝券在握。如果要我猜的話，我想 SEC 可能還會公佈更多資訊。Q：你認為有沒有合法的代幣專案？從專業角度講，我們是一家風險基金。我們完全可以支援構建在其他區塊鏈上的初創企業，其他區塊鏈上也搭建了許多應用。但就貨幣使用情況來看，我認為比特幣在可預見的未來會成為贏家，與之競爭的智慧合約區塊鏈有很多，其中一個可能會在某個時候開發出有意義的用例。我們還在研究一些基本面，如託管，金鑰管理，交易等。他們也很腐敗。商業服務就是這樣。當然，仍然存在機會。我們很高興看到建立在閃電網路上的工作。目前有 6 家初創公司正在瞄準閃電網路。Q：去中心化的事物，或者至少是比特幣，代表了一種哲學，是人類思維和人類社會的進步。另一些人稱它是獨立於國家而存在的真理機器。我認為比特幣是這個時代最重要的創新之一。首先是人們意識到他們可以透過在美索不達米亞（Mesopotamia）泥缸上塗鴉來編碼資訊並賦予資訊永續性，區塊鏈只是該創新的一個高階版本。我對 “真理機器” 這一稱呼有點惱火，因為它就像 “胡亂輸入胡亂輸出”。此外，在非比特幣環境中，它被大量地濫用了。區塊鏈沒有太多保證。你需要在工作中附加一個可計算的、現實世界的成本來將分散式賬本上的資訊打包，以確保資訊的有效性。Q：有觀點認為區塊鏈對人類的交易非常不利。只有當所有事情都實現自動化、計算機之間能夠相互對話之後，這種技術才有意義。

對，它對人類並不友善。當人類與區塊鏈互動時，他們可能會把事情搞砸或犯錯誤。我們有點誤入歧途了。我們正逐步走向數字化。如果比特幣不存在，我們還有其他以前的虛擬現金。也許有人會像大衛 · 喬姆（David Chaum）的電子現金（E-Cash）一樣重新啟動虛擬現金的開發。我不知道機器將如何從基於機器的貨幣中受益。我還沒弄明白。人們談論電動汽車付費充電的問題，那麼比特幣解決了什麼問題？它讓互不信任的人在網上交易，我們可以指示機器去信任其他東西。比特幣是一個非常冷漠的系統，它有點像一臺機器，毫無感情，只是遵循既定的規則。我們所有最好的制度都具有抗捕獲、抗延展性的特點。Q：美國會很快建立數字美元嗎？你認為會有更多的主權國家發行數字貨幣嗎？貨幣的虛擬化肯定會繼續下去，因為它對政府實現目標非常有利。他們希望能夠監視每一筆交易。此外，你不能對實物現金實行負利率，對吧？他們希望透過貨幣供應對經濟進行全方位的控制。但這樣的事情會扼殺商業銀行，而且它們擁有準壟斷地位和相當強大的遊說團隊。所以，我認為數字美元不會很快出現。不管怎樣，我都認為這不會對比特幣產生任何有利或不利影響。尼克·卡特（Nic Carter）是區塊鏈風險投資公司 Castle Island Ventures 的合夥人，也是區塊鏈資料分析服務提供商 Coin Metrics 的聯合創始人。本文系作者本人觀點，不代表 CoinDesk 中文版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