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幣圈不值得
作者：小芳
編輯：江欣
來源：首席人物觀（SXrenwuguan）
李笑來打了自己的臉。
距離他宣佈轉行剛過了64天，這位幣圈首富扭頭就吃了回頭草，成為雄岸科技的執行董事與聯席CEO。
他可以當自己什麼都沒說過，可網際網路是有記憶的。
雄安科技的前身為雄岸基金，專注區塊鏈投資。此前由於幣圈狂人陳偉星咬著不放，李笑來在今年7月辭去了雄岸基金管理合夥人的職務。
這種與幣圈劃清界限的決然在一週前到達頂峰：11月25日，他在微博上作出論斷：幣圈可以散了。只是轉眼，自己就要“適時在境外發起新的數字資產基金和數字貨幣基金”了。
窺一斑而知全豹。過去一年，區塊鏈明星、教父們大多在食言和打臉中起伏。
年初還喊著要all in區塊鏈的投資人徐小平，現在已經刪光了所有相關微博。和他一樣“逃離”的還有薛蠻子，後者今年上頭條的方式是一口氣買下京都一條街，而不是一口氣投資十幾個區塊鏈專案。
這樣的搖擺不少，畢竟在真金白銀面前，臉面能值幾個錢？
即將過去的一年，區塊鏈就像在通往財富自由之路上開啟的一道結界。用薛蠻子的話說，這可是真正翻了桌子、胡擼了桌子上所有麻將牌的大事。
各種“人性信仰者”、失意創業者、“薛定諤的騙子”競相登場，懷揣《區塊鏈世界簡明生存指南》的群眾在臺下振臂歡呼。
韭菜莊家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荒誕。
元春入室更衣，復出上輿進園，只見園中香菸繚繞，花影繽紛；處處燈光相映，時時細樂聲喧；說不盡這太平景象，富貴風流！賈妃在轎內看了此園內外光景，因點頭嘆道：“太奢華過費了！”
——《紅樓夢》（第十八回：皇恩重元妃省父母 天倫樂寶玉呈才藻）
《紅樓夢》中，元妃省親是賈府最後的烈火烹油，區塊鏈明星玩家的新年開頭亦是如此。
當羅永浩吭哧吭哧地造手機、在實業的坑裡焦頭爛額之時，他的新東方前同事們正在區塊鏈世界享受著鮮花著錦之盛——
1月9日，真格基金創始人徐小平，在一個500人的大群裡高呼：區塊鏈革命已經到來，順之者昌，逆之者亡。他號召創業者們all in 區塊鏈，要立即動員全體高管和員工，學習如何擁抱這場革命。
原新東方最受歡迎老師李笑來，則一躍成為幣圈“教父”。2009年，“中本聰”寫下了BTC/" target="_blank"">比特幣第一個創世區塊（中本聰在比特幣第一個創世區塊中留下了著名的一句話），總量限定為2100萬個。兩年後，李笑來搞明白區塊鏈技術，用新東方股票賬戶上的錢，一口氣買下了2100個比特幣，每枚市價不足10美元。此後繼續加倉到6位數。
李笑來應該是信奉“與時間做朋友”的。當2018年比特幣衝破一萬美元，幣圈“首富”誕生了。
相比之下，晚入局的人，興致更為濃烈。大年初三，美圖董事長蔡文勝大喊著“我們只能擁抱泡沫、不參與才是最大的風險”高調進圈。2016年至2018年上半年，美圖累計虧損7.11億港元，蔡文勝的“護盤”措施仍無法遏制一瀉千里的股價，“擁抱泡沫”或許還能找到下一個上升通道。
與蔡文勝相似，快的創始人陳偉星也以投資人身份重新進入公眾視野。快的和滴滴合併後，陳偉星被迫出局。有錢有閒的他，在2017年集中投資了一批區塊鏈專案，其中不乏幣安、火幣、量子鏈等多個知名專案，一時間名利雙收。
和蔡文勝一起被曝光的還有“三點鐘無眠區塊鏈群”。這個號稱“1萬億市值社群”的微信群中，有紅杉資本沈南鵬、360董事長周鴻禕、天使投資人蔡文勝、薛蠻子、分散式資本合夥人沈波以及看起來和區塊鏈毫無關聯的高曉松、於正、佟麗婭等文藝界名人。其中當屬佟麗婭最“懂事”，進群就發了8000元紅包來拜碼頭。
區塊鏈成為很多人創業的新方向。就在徐小平振臂高呼的1月，一名年輕的中國碼農登上了最新一期《福布斯》雜誌封面。他叫趙長鵬，加密貨幣交易所“幣安”的創始人。從碼農到個人財富總額達20億美元的富豪，趙長鵬只用了大約180天。
圖：登上《福布斯》雜誌封面的趙長鵬
年初，比特幣的價格仍然維持在1萬美元以上。波場TRON創始人孫宇晨拋售60億枚波場幣，成功套現近20億人民幣，成為幣圈90後新貴。這樣一夜暴富的例子不在少數。
造富神話之下，春天彷彿來了。上海、北京、深圳的區塊鏈大會一場接一場地開；深圳華強北的電子街上，一臺出貨價3萬多元的比特幣礦機白卡B，被炒到了13萬元；各種亂七八糟的虛擬幣多達1000多種，有些名字充滿戲虐——草泥馬幣、 馬勒戈幣（MLGB）。
泥沙俱下，荒誕接連上演。4月，在澳門舉辦的 “世界區塊鏈大會·三點鐘峰會”迎來了大媽群體，她們披著色彩鮮豔的絲巾，站在巨大的宣傳牌前合影。這一畫面似曾相識——5年前，華爾街精英做空黃金，中國大媽擠進金店，創下10天消費100億的驚人數字。
不過名利場向來是非多，和繁華相配的還有罵戰和攻訐。
率先開炮的是“耿直boy”陳偉星。在懟過百合網慕巖、鈦媒體趙何娟等人後，他又懟起投資人朱嘯虎，指責其排斥新事物，是壓根不想好好學習的“古典網際網路派”。
從這個群裡流傳出的“古典網際網路概念”讓美團的王慧文感嘆道，區塊鏈撕裂了中國網際網路，將中國網際網路的主要矛盾從巨頭與創業公司的矛盾轉變成古典網際網路與區塊鏈之間的矛盾。
陳偉星還覺得不過癮，又槓上李笑來。兩人的關係本來沒那麼僵，4月初，陳偉星的生日宴還邀請了李笑來，事後看，那是他們最後一次把酒言歡。
幾天後，李笑來牽頭成立雄岸基金，陳偉星與他反目。他爆出的猛料包括所謂比特幣“首富”其實還欠3萬個比特幣且涉賭，並在朋友圈中放言：“所謂幣圈大佬，請早點擦乾淨屁股，哪天資產全部上鍊，你根本不可隱藏。”
這一次，“東北狠人”李笑來沒準備應戰。沉默是他的武器。
李笑來的老友“和菜頭”曾講的一個故事：在一次車禍中，對方罵罵咧咧半個小時，李笑來卻一直關著車窗一言不發。等到對方情緒快崩潰了，李笑來才緩慢搖下車窗，放出狠話，“兄弟，你只有這一次機會，想好了再他媽跟我說。滾！”
對方落荒而逃，但陳偉星不是路人甲，由沉默引發的恐懼在他這裡失效了。
由此兩人槓上了。在陳偉星釋出“打車鏈”的前兩天，李笑來參與的雄岸基金宣佈投資了“車享鏈”。
幣圈一天，人間一年。名人互撕之外，更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在幣圈頻頻上演。
在一場名為“2018年博鰲亞洲區塊鏈論壇”的會場上，特型演員許國祥被請到會場，一句“我以毛澤東的名義感謝你們”被迅速刷屏。
圖：2018年博鰲亞洲區塊鏈論壇上的許國祥
事情鬧大後，合作機構和贊助商們忙著撇清關係，慌張地在現場摳掉LOGO，摳不掉的就一撕了事，徒留一地雞毛。
區塊鏈一種癲狂的鬧劇形式，向外詮釋著何為泡沫。
可知這樣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這可是古人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裡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呢！
——《紅樓夢》（第七十四回：惑奸讒抄檢大觀園 避嫌隙杜絕寧國府）
幣圈的最後一塊遮羞布是李笑來親手扯下來的。
7月3日凌晨，多個幣圈微博號同時爆料一段錄音。在近1個小時的錄音中，李笑來帶著特有的吉林延吉口音，指點江山、頻爆粗口：量子鏈創始人帥初、銳波創始人等人成了他口中的“忽悠”，而自己賣的是“空氣幣”……說道嗨處，李笑來停下來自哀自嘆：“天不生我李笑來，幣圈萬古如長夜。”
這段錄音中，他還總結了成功的幣圈玩法：先造IP吸引散戶流量，再圈錢買團隊做事。
至於散戶的幻想能否實現，這豈是“首富”該關心的事情？
這份錄音攪動軒然大波，毫無徵兆的，區塊鏈的遮羞布沒了。戰火很快外延，在一片相互攻訐中，原硬幣資本合夥人易理華成了“做老鼠倉，投資假專案的”人，他的妻子樓霽月被指暴富全靠身為銀行行長的父親非法抵押房產，李笑來投資的創業者徐可則成了“陪投資人睡覺”的人，徐可直接報警。
這種“揭醜”，不由讓人想起《紅樓夢》中柳湘蓮在打聽賈府傳聞之後，對賈寶玉說，你們寧國府只有門口那對石獅子是乾淨的。
就像《趣店羅敏迴應一切》一出，整個互金行業都抬不起頭，李笑來錄音的曝光，也像在幣圈冬日裡加了一盆冰水，唱衰的聲音更盛。
年初有多少人湧入，現在就有多少人逃離。據AI財經社報道，僅僅三個月的時間，新榜上帶著“區塊鏈”字樣的微信公號就從40多萬驟降到1200多。
2018年下半年，比特幣價格跌破4000美元，挖礦成本卻一直居高不下。越挖越賠讓很多人選擇出售礦機，但市場供需早已失衡，很多礦機只能論斤賣。
很多人將怨懟的目光投向 “礦霸”吳忌寒。他的公司比特幣大陸，以出售礦機為主營業務，在全球礦機市場上的佔有率超過70%。賣礦機沒關係，但位元大陸挑起的算力戰，間接加速了幣圈的分崩離析。
圖：2018華盛頓DC區塊鏈峰會演講上的吳忌寒
同李笑來一樣，吳忌寒2011年就開始接觸區塊鏈。這位擁有北京大學雙學位的聰明人，最早是佈道者的形象。他是第一個把中本聰的比特幣創始論文《比特幣：一種點對點的電子現金系統》翻譯成中文的人。
2013年加入比特幣大陸後，吳忌寒帶領位元大陸，切下比特幣挖礦專用ASIC晶片的八成市場。吳忌寒夜因此被稱為“算力之王”。
2017年8月，吳忌寒主導並推出比特幣分叉出比特幣現金(BCH) ——相當於造出了比特幣的兒子幣。
自BCH誕生之後，圍繞BCH社羣發展大致分為三派，以位元大陸為首的“激進派”；以澳本聰CSW為首的、以維護比特幣原旨教義為名的保守派；和以 BU、Cobra 為首的中立派。
比特幣現金的出現，意味著比特幣的“去中心化”和2100萬枚總量的共識被打破。
技術本質上的分裂夜導致了意見的分裂。曾冒充中本聰的“澳本聰”在今年11月對吳忌寒宣戰，並揚言“打算用錢摧毀位元大陸。”為了迎戰，位元大陸旗下的螞蟻礦池在新疆加急部署了9萬臺S9礦機。
算力大戰開始後，截止到目前倆人都覺得自己取得了勝利，但現實卻是神仙打仗，韭菜遭殃——
11月中旬，算力大戰開戰後，市值前百的幣種有90餘種下跌。澳本聰自稱幣價大跌是BCHSV挖礦的“後果”，因其需要支付更多電費而進行過一次拋售。
有人預測，比特幣或將腰斬再腰斬，跌到1500美元左右。
這是一場沒人贏的戰爭，無非是比誰輸的更慘罷了。
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
——《紅樓夢》（第二回：賈夫人仙逝揚州城冷子興演說榮國府）
李笑來特別羨慕羅永浩。
在他看來，做實業的羅永浩幸福感更高。因為做一部手機比做一個未知行業的成就感要大很多，且更容易獲得社會認可。但他沒說的是，做一部手機可比做區塊鏈艱難得多。
李笑來踐行的是快速成功守則。他早期的暢銷書叫《TOFEL核心詞彙21天突破》，個人公眾號上推的是《十分鐘讀完<商業的本質>》。
當理想主義者羅永浩砸完冰箱、決定進軍制造業時，李笑來與妻子花280萬買了兩輛勞斯萊斯。
玩火的人往往更知道危險在哪裡。
在李笑來看來，談話錄音洩露並不是自己的至暗時刻。去年9月，中國人民銀行等七部委釋出的《關於防範代幣發行融資風險的公告》才是。那則公告將ICO定性為非法融資。這意味著李笑來這樣的募幣操盤人，要把融到手的幣全部還回去。
曾替很多ICO專案站臺的李笑來，正慢慢消耗掉自己的IP光環，“別讓李笑來跑了”與“一個詐騙犯的財務自由之路”，成為李笑來身上新的標籤。
沒有任何徵兆地，李笑來在9月30日凌晨突然宣佈：今後他個人不再做任何專案投資（不管是不是區塊鏈，不管是不是早期），並準備花幾年的時間認真準備轉行。
但是新東方老師不是白當的。雄岸科技的公告一出，很多人在嘲笑李笑來食言之外，可能要注意兩個字——“個人”。狷介如他，已經給自己留了後路——我幫機構投資，你們吃瓜群眾有什麼好說的？
和老派區塊鏈玩家不同，趕著風口而來的投資人，因為沒有太縱深的利益關係，往往來的快去的也快。
除了在“三點鐘無眠區塊鏈”群裡引發了最多的紅包之外，薛蠻子在區塊鏈領域的投資低調了很多。就連自家基金參與籌辦的中國區塊鏈高峰論壇大會也沒能請動他。薛蠻子只是遠端錄了一段影片。
去年上頭條時，薛蠻子還是激進又與時俱進的區塊鏈天使，8天投出13個專案。今年下半年，他轉移了戰場，改為在日本京東買下一條街。
圖：薛蠻子站在他買的街上
徐小平與區塊鏈的分手更為決絕。他的微博已經刪除了所有和區塊鏈相關的內容。
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退場的籌碼，比如那些看似無辜的韭菜。經過一年的洗禮，比慘成為幣圈年末的主題，天涯上有網友寫道，“2018年1月5日波場2元多時，覺得勞斯萊斯也不是那麼貴，2018年8月27日，只想能找個洗車工的工作，說不定有機會能給勞斯萊斯洗車，順便摸一下方向盤。”
不過，看熱鬧的人往往把這樣的敘述當成段子，不親身經歷的人往往無法體會“割肉”之痛。
同樣，施害者也會覺得自己無辜。
年初，網際網路轉型專家劉潤在朋友圈發表文章《幣圈韭菜防割秘籍|把監管當朋友》。李笑來在下面留言：韭菜的定義究竟是什麼？
劉潤將其總結為無風險識別和承受能力，但急於投資的人。但李笑來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
在他看來，在交易市場上沒有人能強迫你買賣，因此韭菜就是“不合格的投資者”，被割其實是“因為自己的失誤而吃虧”。
圖：李笑來和劉潤的對話截圖
按照這個定義，韭菜其實應該有願打願挨的覺悟。
不知道李笑來是否讀過《烏合之眾》。那本書中曾說，凡是能向群眾提供幻覺的，都可以很容易地成為他們的主人。
一群深諳人性、瘋狂向“韭菜們”販賣夢想的人，真是雪崩來臨時，那一片無辜的雪花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