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 | 介面 鄭潔瑤
8月27日，一個忙碌的週一早晨，早9點，有網友在FCoin官方電報群裡扔了一條連結，那是一篇實名舉報FCoin非法運營的文章，主人公詳細描述了自己因在Fcoin交易所炒幣，短短一月損失70餘萬，幾近家破人亡的故事。
按照主人公的說法，其用於炒幣的82萬本金中，有50萬是源於銀行貸款和信用卡套現。誰承想，現在82萬的本金只剩下10餘萬。
更重要的是，主人公的父親7月底突發心梗，妻子則在知道實情後精神崩潰，甚至曾試圖服用安眠藥自殺。
這一切都讓這個幣圈“新韭菜”無法接受，維權未果的情況下才會採取這種實名舉報的方式羅列FCoin的種種罪狀。
群裡的連結很快被管理員刪掉了。
然而，看到的人心裡還是不免咯噔了一下，“這個事兒是不是該儘快處理一下？千萬不要讓黑子的文章再擴散了。”有人說。
韭菜陳生
被社羣使用者稱為黑子的陳生在文章釋出後度過了兵荒馬亂的一天。
他先是被管理員踢出了官方的微信群和電報群，隨後又遭受了社羣使用者大量的人肉威脅和攻擊謾罵。
有人說他活該，“舉債炒幣，心太貪了。”也有人說他是專業維權，造謠敲詐。
當介面新聞記者聯絡到他時，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能不能不要再問了，我現在說啥都會被攻擊。”
8月27日晚間，陳生不得已將文章刪除，彼時，這篇文章的閱讀量已經超過9萬。
但陳生並不是因為拿到賠償才刪除的文章，他只是不想再被人肉，“這件事情已經嚴重影響我的生活，我愛我的家人，我不想讓她們再受到其他傷害。”
今年29歲的陳生本有穩定的工作和幸福的家庭，然而，接連幾次失敗的投資卻幾乎讓他的家庭分崩離析。“父親現在還在醫院，妻子在26號晚上離家出走了，現在還沒有找到。”
針對社羣使用者質疑的維權敲詐，陳生解釋道，“我就維過兩次權，年初一次，現在一次，而且，如果不是去年被網際網路金融騙了，我也不會因為想要掙錢填坑，陷的這麼深。”
根據陳生的介紹，他最初是在今年5月第一次接觸數字貨幣，一開始只玩BTC/" target="_blank"">比特幣，後來，漸漸入圈了之後，才在金色財經和巴位元等幣圈媒體上了解到FCoin。
“FCoin的張健之前是火幣的CTO，還寫過書，這讓我覺得挺靠譜的，再加上FCoin的幣六月確實也漲的厲害。”於是，6月15號，陳生先後投入了70多萬購買FT。
此後不久，FT就開始下跌，但當時，因為寶二爺和張健等人不停的鼓吹，陳生錯過了割肉的最好時機。此後，為了提振使用者信心，Fcoin又不斷推出新的規則公告。譬如幣改試驗區、FCoin平準基金等等，這使得陳生直到7月才真正下定清倉的決心，但彼時，賬面上的虧損已經高達40多萬。
這40萬對一個三線城市的普通家庭來說非同小可，但陳生不敢告訴家人，他只能在炒幣填坑的路上越走越遠。
7月20日，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陳生在FCoin平臺上購買的ARP在晚上9點出現了斷崖式的暴跌，K線直接畫出一道長陰線，十幾分鍾內幣價就跌去了90%。“當時我用電腦登入FCoin平臺，官網可以開啟，但死活不能登入，我就眼睜睜看著我賬戶上價值43萬的代幣跌到只剩13萬。”
此後一個月，陳生一直在給張健寫信，甚至曾跑到北京找張健維權，但均未收到迴應，後來，父親病重，妻子在知道家庭的真實財務狀況後也完全崩潰。“我的家庭面臨著家破人亡。因為無望，回家安置好小孩後，我會隨我的妻子一起結束生命。”在那篇實名舉報信裡，陳生這樣寫道。
現在，陳生雖然回了家，但妻子沒找到，賠償也無望，他對應該如何走出現在的困境一無所知。採訪結束，他問介面記者，“這件事情，公正立場你覺得我虧損跟FCoin有關係嗎？我找他們對不對？”
末了他又補充，“ 張健和他們請的寶二爺誤導，在國內證券交易這絕對違法違規的，我不知道幣圈什麼現狀因為接觸時間很短，不瞭解別人對喊單，站臺怎麼看。但ARP砸盤平臺無法登陸，這是事實，平臺難道不應該負責任嗎？基於這兩點我才去聯絡張健。”
然而他也知道想要拿回損失的財產已經比登天還難了，畢竟，他人都到了北京，卻連FCoin公司的人都沒見著。文章發出後，也沒有一個FCoin的員工聯絡他。“我已經在想要不要放棄了。”陳生說。
張健在哪兒？
8月28日，就在陳生已經準備放棄維權的時候，更多有關FCoin的負面訊息卻不斷傳來。上午，幣圈多個微信群都開始流傳FCoin疑似跑路的訊息，知情人爆料稱，目前FCoin已經正式解散了品牌、市場部門，同時，產品研發大幅度裁員，辦公室退租，公安部門也已經介入。
為了證實訊息的真實性，下午，記者按照陳生給出的地址來到了北京朝陽區望京的浦項中心B座25層，下了電梯，正對面2505寫有博晨字樣的公司就是網傳的Fcoin辦公地點。
走近觀察，辦公室內空無一人，一眼望去，還能看到辦公桌上凌亂放置的檔案、筆筒等辦公用品。
一位路過的在同層辦公的投資機構工作人員告訴介面新聞記者，2505早在7月底就在陸續搬離，只是偶爾會有員工回來拿些東西，應該是還未退租。
隨後，當記者問其是否知道2505具體經營哪些業務時，得到了他肯定的回答，“知道啊，FCoin，就幣圈很火的那個交易所。”
據他介紹，最近每天都有好幾撥人來2505找博晨，少數時候博晨會留下一位女員工負責對外諮詢，但隨著來找的人越來越多，“那個女孩這兩天也很少看到了。”
陳生也曾見過那個女孩，但當時，對方只是一味的強調這裡並非FCoin的運營地點。“博晨是張總的公司，但FCoin並不在這裡運營。有事情您可以在官網上和他們客服溝通。”說完這句，女孩匆忙離開了。
隨後，介面記者去到了陳生給到的第二個地址，綠地中心4號樓37層，據陳生介紹，這是曾在FCoin就職過的一位員工告訴他的最新地址。然而，到達37層後，空無一人的辦公室又一次讓陳生撲空了。
綠地中心的物業管理人員告訴記者，該中心37層確實為張健所租，但目前還沒有看到有人來這裡辦公。而大廈的保潔人員卻給出了另外一種說法，據保潔阿姨介紹，7月中旬，37層曾有幾十人每日前來辦公，但不久前就又都搬走了。據觀察，目前，整個37層沒有任何地方標有公司標識，而公司的辦公桌也只有最遠離大門的前幾排有辦公痕跡。
至此，Fcoin網傳的兩處辦公地址皆已人去樓空，再也無人知曉FCoin最新的辦公地點是在哪裡。
“他們就是為了讓你出了事找都不知道去哪兒找。”陳生說。
截止發稿，記者一直未能聯絡到張健，其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微信也已宣佈停用。
運營主體成迷
8月28日下午，就在介面新聞記者奔波在望京尋找FCoin的真實辦公地點的同時，各大區塊鏈媒體群卻開始流傳一則以“FCoin社羣”為主體釋出的闢謠宣告。
宣告指出，今日網路流傳的“跑路”、“公安部介入”、“創始人被抓”、“綠地中心退租”等訊息均系謠言，FCoin創始人已經向多家轉發此類文章的自媒體發律師函。此外，更加引人注意的是，在宣告的第二部分，FCoin的每句話都在強調一件事情，那就是FCoin並未公司主體，所有員工都是以個人身份參與社羣建設，所有重大決策都是由社羣決策，只有“社羣治理”，並無“公司管理”。
這種說法在整個幣圈聞所未聞，其他交易所最多宣稱公司的註冊地點和運營地點均在國外，但還沒有一家直接表明自己沒有公司的。有使用者看到後直接表示，這個意思大概就是，“韭菜們就是主體，以後出事了韭菜擔著就是了。”
也有人對這個說法提出了質疑，“如果說FCoin沒有公司主體，那之前是誰在招聘運營負責人，又是誰安排了QOS的插隊。這些決策難道不重大嗎？FCoin又有問過社羣使用者嗎？整個宣告充滿了小聰明，對謠言的偃旗息鼓卻沒有任何作用。”
事實上，從社羣使用者針對此事的討論來看，大多數人都有一個基本的共識，那就是FCoin的運營主體大概率就是位於浦項中心的北京博晨技術有限公司。
根據天眼查資料顯示，北京博晨技術有限公司的法人為張健，是一家提供區塊鏈技術標準與解決方案的技術服務商。
據瞭解，博晨是張健辭去火幣CTO職位後創辦的第一家公司，一開始，博晨所做的的確是推動區塊鏈技術進步，作為工信部中國區塊鏈技術和產業發展論壇專家委員會成員，張健本身就是專案最好的技術背書。甚至於，博晨開發的分散式賬本L0還一度在2017年6月登上過央視，成為硬核區塊鏈的代表。
然而，僅僅在登上央視兩個月以後，L0技術的GitHub程式碼庫就已經停止更新，公司的招聘主頁也再也不見新動態，換句話說，9月以後，博晨引以為傲的分散式賬本技術就幾乎擱淺了。
情況是在今年開始出現變化的，2018年3月，張健先是宣佈創辦“聚焦區塊鏈顛覆性機會”的歌者資本，5月，巴位元社羣曝光了FCoin交易所獲得融資的訊息，投資方就包括歌者資本。
再後來，FCoin和張健的關係明朗，依靠著張健本人工信部專家的身份，加上FCoin開啟的交易分紅模式，FCoin很快便在6月15日做到了307億人民幣的交易量，比之前交易量排名前三的OKEX、幣安、火幣三家交易量總和還多。可以說，FCoin是幣圈第一家用交易補貼開啟局面的交易所，然其交易分紅模式又勢必會帶來大量的羊毛黨日夜刷單，百億交易量說白了也只是刷單帶來的幻象。
與此同時，拉勾上，一則面試評價卻暴露了博晨轉型的蛛絲馬跡，一位面試高階UI設計師的面試者在面試評價中這樣寫道：“公司發行的數字貨幣上了交易所，這個非常靠譜。”
據介面新聞記者所知，博晨從未以自身名義釋出過任何數字貨幣，因此，這位面試者所指極有可能是FT。更重要的是，如果我們將FCoin的成立時間放在博晨技術的時間線上，那博晨在放棄分散式賬本專案後轉投交易所也十分順理成章。更不要提近半年來諸多FCoin員工和客服透露出的辦公地點也都是浦項中心。
由此可見，FCoin所說的沒有運營主體根本站不住腳。
社羣的“信仰”
在連續多日的利空訊息轟炸下，8月底，FCoin平臺的平臺幣FT一度曾跌到0.04，不僅低於0.1的發行價，和最高3.78元的幣價比起來，跌幅也超過90倍。
看著這個幣價，一直在官方群潛水的Mandy終於受不了了，3塊多錢買入的她，如今的損失已經超過12萬，這幾乎是她畢業5年來的全部積蓄。思索再三，Mandy發出一條資訊：“這個群虧錢的大有人在，為什麼你們個個好像都不在乎似的？”
群裡沉默了。
良久，一個人回答，“因為我們相信平臺。”不一會，又有人答，“因為我們對FCoin平臺有信仰。”
可信仰到底源自什麼呢？Mandy很想諷刺一句，但她最終還是放棄了。“被套住的人才有信仰，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吧。”她說。
根據耳朵財經的統計，監管趨嚴的情況下，8月底FCoin新上線幣種的破發率已經高達83.87%，交易量則下跌96%。
（應採訪者要求，陳生，Mandy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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