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的星期二早上,生活在委內瑞拉的 carlos 想去買一些牛奶、雞蛋這些生活必需品。在委內瑞拉這樣生活環境如此惡劣的國家,能買到牛奶雞蛋,不太容易了。
而且 carlos 還有一個問題,他手裡根本沒有委內瑞拉的貨幣——玻利瓦爾。什麼概念呢?就是你在中國生活,但是手裡沒有任何形式的人民幣一樣。
像 carlos 這樣的人,不在少數。因為,在委內瑞拉這樣的國家,手裡拿著玻利瓦爾,幾乎就等於自殺。
委內瑞拉,一個地上有錢都沒人撿的國度。
我們先來看看,委內瑞拉現在成了什麼樣子?
一、難以想象的委內瑞拉
眾所周知,委內瑞拉曾經是一個富得流油的地方。能讓他們引以為傲的,就是石油。
根據已經探明的石油儲備量,這個位於南美洲北部的熱帶國家的人均石油量,遙遙領先。這個數字並不是僅限曾經,實際上,直到今天,委內瑞拉的石油儲備量依然是世界第一。
水比油貴,在委內瑞拉並不稀奇。曾經有委內瑞拉的司機說過,「油價低得離譜,加滿一箱油比買一瓶水還便宜。」這裡的汽油價格是世界上最便宜的,1 升汽油價格摺合人民幣 1 毛錢,而 1 升水的價格要比 1 升汽油的價格貴好幾倍。後來,雖然經過了多次提價,但是委內瑞拉的汽油價格仍然是全世界最低,甚至可以看成是免費的。
正是靠著這種「黑色黃金」的儲備,委內瑞拉很快實現了經濟的崛起。二戰後,委內瑞拉的人均國內生產總值漲到了 7424 美元,一度超過了加拿大和智利,這個資料是日本的 4 倍,是中國的 12 倍,一度躍升為世界上第四富有的國家。
除了石油,委內瑞拉還是拉美國家中為數不多的出產金剛石的國家之一,無論是資源量還是預計儲量,都在千萬克拉的級別,豐富的資源讓委內瑞拉長期霸佔著該地區最富有的經濟體的位置。國富的同時,這裡的居民也因此獲益。
簡單一點說,委內瑞拉,曾經是這個世界上居民幸福感最高的國度。當時,只要是生活在這個國家的人民,無論是醫療、教育,還是交通等社會專案,基本上都有政府買單。誇張一點,在上世界 80 年代前,委內瑞拉人無憂無慮。
但這樣的幸福生活,到了上世紀 80 年代中旬後開始急轉直下。
委內瑞拉的一切繁華幾乎都是石油帶來的,但他們實在太依賴石油了。
從 1980 年開始,世界石油供應過剩,石油價格開始崩潰,委內瑞拉的石油收入大幅減少。嚴重依賴石油、尚未實現經濟多樣化的委內瑞拉遭受重創。為緩解經濟危機、償還債務,委內瑞拉只能靠通貨膨脹來妥協,換句話說,他們不得不靠印錢來維持國家運轉。
而委內瑞拉的通貨膨脹,我們難以想象。有一些資料,大家可以感受一下。
1984 年,委內瑞拉的通貨膨脹率達到了 84.5%,1999 年又上漲到了 99.9%。但委內瑞拉的通脹率的上漲的腳步絲毫沒有停下。
從 2016 年 11 月份開始,月度通脹超過 50% 的情況,經歷了 24 個月,巔峰時期,每 17.9 天,委內瑞拉的物價就翻一倍。
2018 年,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資料顯示,委內瑞拉全年的通貨膨脹率高達驚人的 137 萬 %。這是什麼概念呢?2017 年同期用 1 塊錢可以買到的東西,在 2018 年的同期需要 1.37 萬。
有人曾經去實地考察發現,一隻 2.4 公斤的雞,需要 1460 萬玻利瓦爾,也就是 2.22 美元。當時是 2018 年 8 月底,這個價格也就維持了幾天。當然,雞這個例子可能也過於理想,在其他國家,年前千萬已經是富人行列,而在委內瑞拉,連只雞也買不到。有研究表示,在 2018 年,有 94% 的委內瑞拉人沒有足夠的收入買水、油這樣的基本食物,甚至壽命都縮短了 3.5 年。
2019 年的資料還沒有統計,不過據 imf 在 2018 年的預測,委內瑞拉 2019 年的通貨膨脹率將達到 1000 萬 %。
當地居民已經不再關注自己手裡貨幣的面值,跌到什麼樣子他們也不會驚訝。真理只有一個,就是玻利瓦爾多在手裡放一天,就越不值錢。
甚至餐廳的選單上已經不標註價格,因為價格變動太快,以致於客人點餐和買單時,價格都不太一樣。
伴隨著難以想象的通貨膨脹,隨之到來的是食物短缺。文章開頭 carlos 的經歷在委內瑞拉已經習以為常:如果手裡沒有足夠的玻利瓦爾,根本買不到雞蛋、牛奶等日常必需品。
身處在這樣的環境,carlos 們必須找到生存下去的辦法,手裡拿著玻利瓦爾相當於自殺,他們必須尋找價值穩定的貨幣,比如美元,或者,比特幣。
「比特幣救了我的家人。」carlos 感慨頗深。
二、人們開始用加密貨幣自救
在說 carlos 使用比特幣之前,我們先看看,美元為什麼不如比特幣。
當然,相對來說,美元是穩定的,委內瑞拉人民也會把玻利瓦爾兌換成美元,去購買諸如雜貨之類的東西。
但對於 carlos 們來說困難的是,美元的兌換渠道。
隨著委內瑞拉與美國兩國的關係陷入困境,人們要想把玻利瓦爾兌換稱美元變得異常困難。最早的時候,人們可以隨意從官方渠道兌換美元,但政府實行貨幣管制後,有錢人可以私底下透過高階餐廳或酒店禮賓處,兌換到數百美元,但普通人來說,不得不前往黑市。
但黑市並不是普通人能參與的遊戲。在官方規定的匯率裡,針對食品、藥品等基本產品的匯率可能只有 1 比幾十、幾百,但在黑市上,美元的黑市匯率一度是官方匯率的八到十五倍。本來就沒什麼錢的委內瑞拉人民,再按照超過 10 倍的官方美元匯率換匯,錢更少了。
美元之外,日漸火爆的比特幣,成了最佳人選。
雖然比特幣價格也不穩定,但相對於玻利瓦爾暗無天日地貶值,比特幣的波動還可以接受,且隨著比特幣越來越得到認可,日常持有比特幣,需要購買物品時再換為玻利瓦爾的情況非常普遍。
carlos 現在的生活已經離不開比特幣了。用他自己的話說,他把自己所有的家當,都換成了比特幣。
大部分委內瑞拉人使用的交易平臺,是 localbitcoins,這是一個全球通用的第三方交易平臺。
在 localbitcoins 上,購買和拋售比特幣都比較容易,只需要找到使用同一家銀行的對方,等待銀行轉賬,然後就成功了。carlos 手裡的比特幣,在生活消費前,也需要將比特幣兌換回玻利瓦爾,整個過程時間不長,大約 10 分鐘。
這短短的 10 分鐘,撐起了 carlos 們在委內瑞拉活下去的希望。
2017 年初,比特幣剛剛有點熱潮,看見救命稻草的委內瑞拉人不會放過機會,當時一週內,委內瑞拉就交易了超過 800 個比特幣。這僅僅是開始。
根據據鏈塔智庫的統計,2018 年 3 月到 4 月,以委內瑞拉本幣玻利瓦爾計價的比特幣交易量暴增了 138%。localbitcoins 平臺上,委內瑞拉的比特幣交易量一度排在全球第二,僅次於俄羅斯。在 2018 年 4 月 17 日,委內瑞拉在 localbitcoins 上一天的交易量就破了 100 萬美元。到了 6 月,首周比特幣的交易量環比的增幅就達到了 40%。從 2018 年末至今,委內瑞拉比特幣交易量增加了 47%,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像 carlos 一樣,使用比特幣給資產保值。
在那樣的環境下,加密貨幣成為了大部分居民的寄託,這種看不見摸不到、在其他部分國家依舊違法的東西,在委內瑞拉的認可度遠超我們想象。不僅僅是比特幣,對於 carlos 們來說,他們還可以用錢買到比特幣,但對於一部分人,他們連錢都沒有,怎麼辦?
在委內瑞拉這樣的惡劣環境,總會發生看似不太可能的故事。
2017 年 11 月,一位名為 hector 的網友在 reddit 上發了一則感謝帖,原因是另一個使用者捐給了他 0.5 枚 nano(價值 1 美元)。hector 表示,這幾乎是他整個月的薪水。這個帖子很快火了,這時候人們才發現原來這個國家的人那麼貧困,開始有越來越多人給他和其他人捐款。不久後,hector 又更新了帖子,名為「我今天買了 102 公斤的食品」。
除了靠捐贈,委內瑞拉居民也可以自己獲得加密貨幣,比如香蕉幣 banano。
香蕉幣的主要發行渠道是一款遊戲,名叫「banano runner」,玩家控制猴子躲避障礙物,同時抓香蕉。獲得香蕉的數量,對應著玩家收到的香蕉幣。
單純玩遊戲,一個小時就可以賺到 1200 個 banano,每個 banano 曾經最高達到 0.0022 美元,當時相當於 7000 玻利瓦爾,1200 個 banano 幾乎相當於委內瑞拉當時的最低月工資標準的 2 倍。
banano 在委內瑞拉也確實可以消費,名為 mayrapina 的網友曾在 reddit 上向世界展示了,她用收到的 1 萬個 banano 買到的東西。很難想象,就是一個購物,竟然讓她的親戚朋友去到她家裡參觀,看看她是如何靠一種看不見摸不到的東西,獲得近乎一年工資才能獲得的生活必需品。
比特幣、nano、banano 等等加密貨幣,在環境特殊的委內瑞拉形成了某種共識,在不相信本土法幣的時候,人們回到了以物換物或穩定價值的貨幣的時代,而這些加密貨幣恰好獲得了人們的共識。
我們再把目光放回到 carlos 和比特幣身上,看看他如何使用比特幣拯救自己的生活。
carlos 的父親是委內瑞拉公務員,在沒有紙張的印刷廠工作,每月收入 6 美元,他母親沒有工作,他弟弟是當地律師,但這個需要有錢客戶的職業,在委內瑞拉如同失業。全家所有開支,只能靠 carlos。
靠著比特幣,carlos 可以在委內瑞拉喝牛奶,可以讓家裡不愁生活必需品,甚至他弟弟在委內瑞拉還變胖了。要知道變胖這個現象,在委內瑞拉幾乎不可能,那是一個因為食物短缺而導致人均壽命減少 3.5 年的國度,變胖簡直就是奇蹟。
當得知弟弟打算離開委內瑞拉,carlos 用比特幣幫他購買逃離這裡的一切物品:衣服、書包、手機等等。在逃出邊境的時候,那些長期搜刮逃離這裡的邊境軍官也無法從他弟弟身上找到一分錢。因為兄弟倆之間的轉賬都是靠比特幣。
不過,一切也不是那麼順利,人們已經產生共識的東西,委內瑞拉政府不可能任由其發展。
三、委內瑞拉政府對加密貨幣的態度
比特幣這些加密貨幣在委內瑞拉的風靡,與政府最主要的矛盾點,就是加速了玻利瓦爾的通貨膨脹率。當人們不再相信、不再使用以政府支撐的法幣,崩盤近在咫尺。
於是,委內瑞拉政府開始監管比特幣,凡是銀行卡金額中有超過 50 美元以上的變動,使用者就需要到銀行去解釋這筆資金的來源。同時,委內瑞拉也禁止了當地的比特幣挖礦,切斷比特幣的源頭。
2018 年 3 月,新澤西的一家電力供給公司 elite fixtures 釋出了一項調研報告,對 114 個國家挖礦的平均成本進行了比較。從榜單來看,委內瑞拉竟然是世界上開採比特幣成本最便宜的國家,由於電費大部分有政府補貼,這裡挖掘一枚比特幣的成本價格,僅為 531 美元,從這點來看,委內瑞拉簡直就是挖礦的天堂。
若只考慮電價,委內瑞拉是全球各國中開採一枚比特幣成本最低的國
從技術上來講,加密貨幣挖礦並不違法,加上低廉的電費,吸引了不少人來委內瑞拉淘金。但自挖礦開始出現以來,當地的警察就在逮捕加密貨幣礦工,並以偷電、交易欺詐、網路犯罪或資助恐怖主義的名義要求礦工支付罰金。
政府的禁令也不是危言聳聽,玻利瓦爾情報局的一支部隊就逮捕並起訴了兩名礦工,原因是他們在巴倫西亞的一個工業區非法開採比特幣,在逮捕現場,當局還沒收了礦機和四臺膝上型電腦。
不久後,政府又開始禁止進口任何新的挖礦硬體,包括某些型號的顯示卡和 asic 礦機。
只有監管,委內瑞拉政府遠不滿意,手裡握著全球最龐大的石油儲備量,他們決定還是以石油為基礎,去發幣。
2017 年 12 月 8 日,委內瑞拉總統尼古拉·馬杜羅(nicolas maduro)提出發行本國法定數字貨幣 petro(石油幣)的構想,既然本國石油豐富,那就以原油被背書,發行石油幣,簡單直接。第二年 1 月底,政府很快公佈了《石油幣白皮書》
根據白皮書,該國將一塊儲量超過 50 億桶、價值 2670 億美元的油田作為發行代幣的基礎,首批發行 1 億枚石油幣,每枚石油幣用 1 桶原油作為實物抵押。按當時油價計算,?個石油幣約合 52 美元,可以兌換其他虛擬貨幣或法幣,亦可線上上交易中充當原油商品的代表物。
一場聲勢浩大的國家發幣行動轟轟烈烈地展開。2018 年 2 月 20 日,委內瑞拉正式預售石油幣,經過 2 個多月的預售,向來自 127 個國家的投資者募到了 30 億美元。
募集金額與預想有一定差距不是沒有原因。
當時,委內瑞拉剛提出加密貨幣計劃後,就遭到了委內瑞拉國會的強烈反對,這個由反對黨控制的國會認為,發行石油幣等於是憑石油儲藏來借貸資金,法律規定,政府借貸必須經過國會同意,因此國會指控發行石油幣違法。
除了內部爭議,外部也面臨著風險。當時,美國財政部發言人嚴厲警告意向投資者認購委內瑞拉石油幣的行為,是違反美國對委內瑞拉政府的經濟制裁,存在連帶的處罰的風險。
而印度政府則更加直接,雖然委內瑞拉存著拉攏的初心,還試圖給他們 30%的折扣,但印度還是毅然拒絕了。不過,即便有多個國家的圍追堵截,還是阻擋不了委內瑞拉的發幣步伐,在完成 30 億美元的籌資後,政府開始為發幣和落地做準備。
馬杜羅嘴裡的「儲存 50 億桶石油的油田」,就是一個在與世隔絕的草原上唯一的小鎮——阿塔皮裡雷。馬杜羅是這麼描述這個地方的,「這個只有 1300 個人的偏遠小村莊,現在正在加密貨幣行業最頂尖的創新領域。」
載入中...在總統的表述中,petro 已經可以用於商品支付,已經上了 16 家交易所,即將幫助委內瑞拉渡過難關。但實際上呢
實際上,50 億桶石油依然還躺在阿塔皮裡雷的地底,當地居民除了撐不下去的學校、坑坑窪窪的馬路、時不時的停電,根本看不到任何加密貨幣。16 家交易平臺中,也沒有一家上線 petro,根本沒有人使用或者交易。而且有專家表示,開採這 50 億桶石油至少需要 200 億美元,政府根本拿不出這麼多錢。
petro 幣的價值,完全在靠政府苦苦支撐。政府不願意放棄,還在計劃各種活動推廣 petro,但從沒有見過 petro 的人們,根本不在乎。carlos 們依舊使用更有共識的加密貨幣改善生活。
人們之所以不在乎,是因為,他們已經不再相信這片土地上的政府了。以政府為支撐的玻利瓦爾,現在每天面額都會加個 0,誰也不知道同樣是以政府背書的 petro,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
比特幣,或者 nano、banano,這些雖然沒有任何機構背書,但這正是去中心化共識的價值。他們的價值是人們的心理曲線,委內瑞拉政府不能對這些東西有所更改或者限制,這也是 petro 為什麼不能被公認的原因。
說起來,比特幣與經濟危機,淵源頗深。
四、比特幣與經濟危機
事實上,比特幣之所以能抵禦通貨膨脹,就是因為它孕育和誕生的背景是在經濟危機,由於政府的失效,比特幣才會被中本聰創造出來。因此,只要是發生經濟危機的國家或地區,比特幣總會成為備受人們歡迎的新事物。
2013 年 4 月,為獲得歐盟 100 億歐元的緊急援助貸款,塞普勒斯政府宣佈向當地銀行存戶徵收存款稅,其中存款達 10 萬歐元或以上的人,需要繳納的稅率為 9.9%,10 萬歐元以下的稅率為 6.75%。這種直接向儲戶收稅的訊息一經公佈,瞬間引起了人們的非議,銀行很快發生擠兌。
當時,甚至有塞普勒斯居民直言:「這是政府對我們的一次搶劫,這是我一生中最糟糕的時候,這讓我想起了 1974 年土耳其對塞普勒斯的入侵。」
這直接導致了不受任何一個國家控制的比特幣的大漲,短短几天,比特幣從 30 多美元飆漲到 265 美元,最後一路漲至 1147 美元,漲幅數十倍。
從 2008 年的金融危機,到 2013 年的塞普勒斯的金融危機,再到委內瑞拉無休止的通貨膨脹,比特幣誕生於危機,又從中得到了肆意生長的空間,成為了現在炙手可熱的投資工具。
故事的最後,carlos 的弟弟還是回到了委內瑞拉,他在國外不僅沒有找到工作,還花光了錢,最終還是靠 carlos 轉賬給他的比特幣,才能夠從國外返家。
現在的委內瑞拉人,已經離不開加密貨幣。
作者:@區塊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