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線視點：美國視角下的數字美元（數字美元專案白皮書解讀）

本報告由火幣區塊鏈研究院出品，報告發布時間2020年6月4日 ，作者：袁煜明、王蕊

摘要：

5月28日，由美國前CFTC主席克里斯·詹卡洛（ChrisGiancarlo）和埃森哲等主要發起的非盈利組織數字美元資金會（Digital Dollar Foundation）釋出其數字美元專案白皮書，數字美元專案發起人屬於非官方機構，但從其專案成員和專案目的來說，很大概率與政府部門的關係非常緊密，為政府決策提出參考意見。

數字美元從今年3月參眾議院的提案中初見雛形，火幣研究院曾釋出《疫情下的數字美元進展詳解》報告對此進行分析，也提到該數字美元專案。本次的白皮書長達50頁，相比此前較短的提案內容（約9頁）更加深入，幷包含了白皮書作者的思考。我們認為該數字美元專案白皮書的釋出說明了美國對數字美元的研究探討在持續進行和推進，可能更加積極。本報告主要是上篇報告的擴充套件，聚焦數字美元專案白皮書，並對其內容做了梳理與分析，以此瞭解美國國內的視角下對數字美元的看法。

白皮書主要為美聯儲數字美元提供設計思路。從技術角度來看，其建議使用分散式賬本技術，發行token化的數字美元，以提供具有可程式設計性和金融包容性的貨幣形式。同時數字美元可以豐富現有的金融支付體系，也促進更多的技術和商業創新。其還建議私人部門可以與政府進行技術合作，如共同進行數字美元分散式賬本的交易驗證。如從機制角度，數字美元與DCEP較為相似，都是100%儲備、對標M0和雙層運營架構。此外數字美元加強了隱私保護的要求，並探討了對數字美元計息。從應用場景角度，數字美元可以用於1）國內支付，如零售支付、貨銀對付（DvP）等，並使用數字錢包。美國鼓勵私營機構創新並與政府合作，因此私人數字貨幣和錢包將可能與美聯儲數字美元共存，利好整體數字貨幣行業。2）國際支付。其會涉及到CBDC系統的互相連通，因此係統的互操作性和國家直接的合作關係非常重要，或者是直接採用相同的底層，類似Libra2.0的願景。3）政府福利，將可以透過數字錢包快速、透明、精準、無風險地貨幣分配。

當前各國CBDC在緊密研究和推進，白皮書認為非美元主導的新技術支付體系將會驗證威脅美元的效用，降低美元地位，進而影響美國經濟。因此，發行數字美元的主要國際戰略意圖為增強美元的效用，維持並擴大美元的國際地位。美國對於數字美元這一新事物可能會往更加主動和引領的態度上轉變。

1. 數字美元白皮書的背景

5月28日，數字美元基金會（Digital Dollar Foundation）與埃森哲聯合釋出其長達50頁的數字美元專案白皮書，引發了廣泛的討論。

數字美元資金會與埃森哲在2020年1月份共同發起了這個數字美元專案，並於1月底首次在達沃斯論壇上提出。從提出的時間點上看，正值疫情剛剛爆發的時期，同時也是美國政府對數字美元態度發生關鍵性轉變的時期。火幣研究院於4月份釋出了《火線視點：疫情下的美聯儲數字美元進展詳解》一文，裡面分析了3月份參眾議院提出的關於數字美元的提案，並闡述了美國政界，尤其是美聯儲主席鮑威爾在2020年2月開始對發行CBDC的態度有了明顯迴轉，不再似去年12月“五年內不會發行CBDC”的堅決態度。在這個過程中，疫情、libra和各國CBDC（尤其是中國）的密集進展起到了推動作用。而該數字美元專案的推出也符合這樣的背景。

關於數字美元基金會，其主要發起人是美國前CFTC主席克里斯·詹卡洛（ChrisGiancarlo）和CFTC前首席創新官和前LabCFTC的總監丹尼爾·高芬（DanielGorfine）。LabCFTC是CFTC中與金融科技公司對話的樞紐部門，因此丹尼爾·高芬對區塊鏈技術和數字貨幣一直保持很強烈的興趣。從組織屬性的角度上看，該數字美元基金會是一個非盈利機構，其成員，以及合作伙伴也均非政府人員，屬於私人部門組織。該專案的目的是鼓勵就數字美元的潛在優勢進行研究和公開討論，召集私營部門的思想領袖和行動者，並提出可能的模型來支援公共部門。

儘管數字美元基金會是非官方機構，但是按照美國的公共部門和私人部門一直以來聯絡緊密，保持合作伙伴關係的傳統，考慮其專案目標，以及主要團隊都是前政府官員，或知名企業家，該數字美元專案有很大概率與政府部門的關係非常緊密，為政府決策提出參考意見。同時，結合數字美元專案發起與美國政府態度轉變相吻合的點，我們認為該數字美元專案一定程度上能夠代表美國國內的綜合態度，同時，該白皮書是目前為止首個對數字美元的思考和設計比較詳細且有影響力的文章，其釋出說明了美國對數字美元的研究探討在持續進行和推進，可能更加積極。

2. 白皮書數字美元設計思路

該白皮書主要給美聯儲提供構建CBDC的邏輯框架，提出了相應的設計要點和需要考慮的問題，在具體的技術細節和問題解決上未有相應的探討和回答。此前席克里斯·詹卡洛也表示，預計建立數字美元需要5-10年。但我們可以透過白皮書來分析目前數字美元設計的思路。

2.1 技術：應用分散式賬本和token化數字美元

該白皮書中的一大亮點在於明確提到要應用分散式賬本技術來搭建token化的數字美元。雖然數字貨幣的概念與區塊鏈技術密不可分，但是由於效能和潛在的安全問題，各國央行對於使用區塊鏈技術一直比較謹慎，目前宣佈進行分散式賬本（DTL）技術測試或概念驗證CBDC的國家包括歐盟、瑞士、泰國、委內瑞拉，其中大部分都採用了R3的Corda，歐盟與瑞士更是有埃森哲參與。而其他大部分國家，如中國、法國、英國等國家的央行數字貨幣則大概率不使用區塊鏈技術。如中國的DCEP在央行架構層面，按目前披露的原型和架構來看暫時未使用分散式賬本，商業銀行到公眾的層面則是不預設技術路線。而美國此前主要是在3月份的參眾議院提案中提到了數字美元錢包，也並未提到具體技術，電子貨幣的形式也可以實現相應的目的。因此，白皮書中建議使用分散式賬本技術是一個不小的突破，可能因為發起單位之一埃森哲曾在搭建分散式賬本的CBDC具有一定經驗。

白皮書中使用分散式賬本技術和token化的數字美元主要有三種考慮：

（1）數字貨幣的固有優勢：點對點和可程式設計性：由於token化的數字美元具有無需中心記賬，可點對點支付等特性，其效率高、成本和門檻低，適合實現普惠金融，透過提供數字錢包的形式擴大觸達，成為無銀行賬戶人群的金融工具。國際支付中，數字美元可以建立更直接的貨幣關係，降低風險，解決因當今代理行模式而導致的時間延遲，並促進金融市場一體化。實現可程式設計性則需要token模式的數字美元，傳統電子貨幣賬戶難以做到。可程式設計性可以讓貨幣的分配更加有效，促進社會治理和政策執行。而分散式賬本能剛好地實現點對點支付，避免單一中心，共識機制則能夠保證數字貨幣的唯一性。

（2）豐富目前的支付體系和基礎設施：白皮書的計劃一直有明確一個前提，數字美元並不是為了取代現有的銀行或金融體系，其更多地是作為一個補充和選擇提供給需要的人。而由於傳統的支付和銀行體系都是基於賬戶的模式，所以基於token的數字美元和分散式賬本可以成為一種新的基礎設施，同時將需要升級的部分直接放進新的體系中，推進支付體系的現代化。在COVID19疫情背景下，數字金融選擇更廣泛地擴充套件變得越來越重要。

（3）促進私人部門創新和公私合作：從歷史的角度來看，數字貨幣的創新主要是私人部門基於區塊鏈技術的探索，例如美元穩定幣libra、JPMCoin等。因此，如果數字美元能夠基於區塊鏈技術，利用其可程式設計性，可能產生更多的私人部門創新，甚至進行公私合作。白皮書認為美聯儲數字美元和私營部門的商業銀行數字穩定幣是可以共同存在的，數字美元基於分散式賬本技術，可以讓公共，私營甚至新穎的公共-私人組織一起驗證交易。類似網際網路就是透過公私合作模式開發的。這與此前Libra2.0中致力於為CBDC提供服務和整合的概念是相一致的，未來政府的主導力量和企業的創新力量將可能不斷接近和結合。

另外，在具體的技術探索上，白皮書也提出了一些需要後續討論的問題，包括1）技術的成本問題，必須保證新技術的實施確實降低了支付和開戶成本；2）互操作性問題，數字美元如何與國內外當前和將來的金融基礎設施系統一起工作並共存。3）安全問題：token的數字美元應該配置有效的基礎結構，以支援交易安全標準，例如KYC，AML，反恐融資（ATF）和反欺詐以及反偽造措施。未來數字美元專案會召集利益相關者工作組來制定這些設計功能和建議。

2.2 機制：遵循現有雙層體系，探討隱私保護和計息

在性質和制度上，白皮書中數字美元的設計包括100%儲備金，性質等於M0，雙層架構、隱私保護等。

其中100%儲備金、性質等於M0、雙層架構執行與DCEP的模式一致，也是當前大多數CBDC的模式。由於美聯儲數字貨幣代表的是美聯儲，具有無限的法償性，其為了和商業銀行貨幣區分開來，就需要有100%的儲備金作為支撐，功能上與現金類似，可以進行零售支付，同時也可以用於批發型支付，即金融機構之間的轉賬結算。

在運營架構上，3月份的議員提案中提到同時使用一層和雙層架構，本次白皮書內的建議仍以雙層架構為主，以防止出現銀行擠兌，確保消費者和企業在商業銀行存款，並維持現有的信用貸款，支撐整個美國經濟。

隱私保護則是美國非常重視的要素，此前美聯儲主席鮑威爾有提過認為中國的DCEP對於政府的透明機制不符合美國對於隱私保護的理念。在白皮書的數字美元設計中也提到了這一點，即不能採用完全匿名，無法追蹤的系統，也不能設計全面監視和追溯的系統，這違背了關於隱私保護的《第四修正案》法律，同時可能難以吸引使用者使用，從而減少對美元的需求，需要在兩者之間進行平衡。

因此，白皮書建議，平衡隱私和執法監視的一種方法是遵循當前現金處理方式的系統。例如進行一些交易限制，目前規定現金支付不能超過10000美金。總體來說隱私保護需要依託於經濟學數值設計和其他技術的輔助，從目前的白皮書的設計思路來看，其實和DCEP的分級交易模式還是比較類似的。但是鑑於美國對隱私保護的理念更強，其採用分散式賬本技術的可能性也更大，可能產生比DCEP更匿名的“匿名可控”模式。

此外，數字美元在制度設計上最大的一點突破是在於探討計息。按照替代現金的邏輯，CBDC是不計息的，計息是銀行賬戶的功能，如果CBDC計息則可能減少銀行存款，與單層結構類似，形成狹窄銀行。DCEP目前也沒有討論計息。而數字美元計息在3月份的議員提案中就提出要保證數字美元賬戶的利息和功能不能低於普通銀行賬戶利率或存款準備金之中較高者。白皮書中也對計息的優缺點進行了探討，其認為計息，尤其是零利率或負利率可以拓寬美聯儲的貨幣傳導機制，而風險也在於與銀行賬戶的可替代性。而在目前全球量化寬鬆的背景下，其實不太需要擔心計息的數字美元與銀行賬戶的替代性，更有可能的是替換現金，因此是計息功能發揮的作用可能在當下更加顯著。

2.3 使用場景：國內支付、國際支付與政府福利

白皮書中還探討了一些數字美元的未來應用場景和試點方式，主要為國內支付、國外支付和政府福利。

（1）國內支付

國內支付的主要優勢是降低結算成本，提高效率，引入更多參與者，增加普惠金融。其主要值得關注的點在於點對點支付的錢包試點和貨銀對付（DVP）的場景。其中對於點對點的數字錢包，白皮書支援政府與私人部門進行合作，可以利用或建立現有的低成本的數字錢包，這為數字錢包企業提供了非常大的商業空間，私人數字貨幣可以與數字美元共存在同一錢包中，極大地利好數字貨幣行業。

而貨銀對付場景是應用在數字資產交易中，美國股票市場2018年日均交易量1億美元，數字美元可以用於此結算。在此基礎上，可能還會產生很多的數字證券。

（2）國際支付

數字美元在國際業務中主要是提高支付轉賬的效率，降低成本，以更好地進行跨境金融業務。國際支付會涉及到CBDC系統的互相連通，因此係統的互操作性和國家直接的合作關係非常重要，或者是直接採用相同的底層，類似Libra2.0的願景。2020年1月，六國中央銀行和國際清算銀行（BIS）宣佈將組成一個CBDC“工作小組”，小組中包括日本央行、歐洲央行、英國央行、瑞典央行、瑞士央行、加拿大央行與國際清算銀行。由於美國在貨幣領域的國際領先地位，和與日本、加拿大等國家的關係，也有傳言說該工作組有美國的私下參與。這樣的央行聯盟如果彼此之間專案連通，或者像Libra2.0這樣的技術系統被各個國家CBDC所使用，則可能會產生一個新的跨境數字支付體系，未來未加入聯盟的國家則不可避免的失去主導權。

（3）政府福利

政府福利為政府透過數字美元錢包直接向特定人員發放福利和補貼，包括常規的政府福利，和緊急時刻的政府補貼，例如此次疫情，2020年美國預計有1.25億COVID-19的救助物件，可以透過數字錢包快速、透明、精準、無風險地進行轉移和分配。更進一步地，數字美元基於其可程式設計性可以實現精準的量化寬鬆。在目前疫情可能長期持續，美國經濟環境不佳的背景下，這一功能和場景可能會成為驅動數字美元進展的主力。

3. 數字美元的國際戰略意圖

3.1 維持美元的效用和國際地位

當前美國是國際儲備貨幣，其價值很大程度上來源於真實的使用場景，包括國際貿易、大宗商品、國際金融資產以美元定價等，以及美國的經濟實力和成熟、深度優秀的金融市場。因此美元的效用給美元帶來了強大的國際地位，使得美元能夠享有國際鑄幣稅，以較低的成本發行債券以獲得大量的國際資金。

而區塊鏈和數字貨幣的產生帶來了一種新的全球支付體系，當前全球各國探討CBDC的情況對美國現有的貨幣體系產生了潛在的威脅。白皮書中明確寫道如果一種新的支付系統可以繞開美元，那麼經濟制裁作為美國外交政策的核心工具，其有效性將會受到威脅，美元的使用會降低，領導地位將面臨風險，美國的財政政策會受到限制，國內利率也會提高。因此，美元的主導地位不是必然的，需要保持最新的技術競爭力。

可以看到，美元希望能夠透過佈局新的技術來維持美元在全球範圍內的效用和霸權地位，應對潛在的競爭。2月6日，美聯儲理事LaelBrainard在斯坦福大學商學院的演講中表示，美元的全球重要性意味著美聯儲需要在數字貨幣方面“保持研究和政策制定的前沿”。美國對於數字美元這一新事物可能會往更加主動和引領的態度上轉變。

3.2利用數字貨幣觸達更多地區，擴大美元使用

在維持美元現有國際地位，應對競爭以外，數字美元還可以依託美元的戰略地位，更大地拓展其國家使用場景，進一步擴大美元霸權。

數字美元具有便攜性、支付高效性，能夠提高美元的覆蓋面和效力。例如，數字美元能夠幫助美聯儲將其貨幣分發到境外，傳統模式下美聯儲的美元掉期只能給國外央行，國外金融機構不能使用美國的美聯儲貨幣進行交易，但是美聯儲可以將數字美元透過國內銀行系統直接傳送到有需要的外國機構。理論上，美聯儲貨幣會比銀行貨幣有更強的信用，且數字美元的結算效率更高，可以更好地在外國拓展。在個人方面，由於美元的價值穩定，加上數字美元帶來的金融包容性，則可能更快地滲透入很多金融基礎設施不發達的國家。

4. 結論

數字美元專案的白皮書一定程度上反應了美國國內對於數字美元的探討方向。其最主要的思路在於使用區塊鏈技術，發行token化的數字美元，並與現有的貨幣和金融基礎設施共存互補，在這種新的支付體系的助力下，抵禦競爭威脅，維持並擴大當前美元的國際領先地位。同時，數字美元專案極力建議公共部門與私人部門專案的合作共存，這種模式下將可能有更多的技術創新和商業創新。